"我想下楼喝水——跌了下来，脚扭了……"她吃力地解释。
"你忍一下，我扶你起来。"他搀扶起她。
"庄严，我觉得有人绊我一跤……"女友左右张望，神色仓皇。"在那里——"她手指楼梯转弯处。
他愕然，失笑道："你想太多了。这里只有我跟你，难不成是我绊你？"
女友委屈地噘起小嘴。"真的嘛，你不信我？好端端下楼，怎么可能——"
"别胡思乱想，起来吧。"
女友兀然抬起头，声音转趋冷漠："你就是不听我的话，你就是不听我的话……"一声比一声激昂、愤慨、绝望。
他大吃一惊，松了手，那张熟悉的俏脸蛋，像有了独立的生命，在微光中轮廓开始消融，五官如波浪起伏，变异，终至定位，脱换成一张陌生女性的瓜子脸，一张含瞋带怨的脸孔。"你就是不听，对吧？"
短瞬间的冲击令他无法思考，他紧紧闭上眼，在他受过科学训练的逻辑思维里，唯一的念头是，眼前必定是幻像，不看不听，幻像就会消失，是他太疲累了，幻听未癒，接着又是幻像，他得多休几天假了，彻底放松自己。
他坚定信念，努力保持着阖眼状态，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彷佛有一大段空白光阴悄悄流逝了，他缓缓睁开眼，因为有人叫唤他的名，嗓音温婉又急切的，摇晃着他的臂膀。"庄严！庄严！起来！"
他必须抬手抵挡亮灿的光线才能看清唤醒他的人，他勉力撑开眼皮，视线终于对准上方的面孔，不是女友，是他的母亲。
他的母亲已多年未踏入庄家老宅，今天竟意外登门，眉目透着忧悒。
"你怎么搞的？睡到地上来了！"责备的口气，更多的是关切。
他适应了光度后，扫视周遭一遍，糊涂了。这里不折不扣是他的卧房啊，他躺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，满室明亮，依光线角度判断，此刻应已日上三竿了，他整夜一直睡在此地么？
他屈膝坐起，揉揉惺忪双眼，有种时空错乱感。他又做了恶梦了。
"你怎么来了？"他口齿不清地问，站起身，打量着大床。床褥凌乱，女友不见踪影，他努力忆想那些不太舒坦、令人心悸的片段画面，一时迷惑，他再问："妈，有没有看见——我朋友？"
"是位小姐吗？刚走了。"庄母拧起秀气的眉，不悦道："她说叫不醒你，她有事先走了。你也真是的，怎么把人给带回来了？"
"有关系吗？"他套上短衫，不以为意。"这是自己的家啊。"
"这不是——"庄母噤口，拍了拍珠灰色长窄裙，转身走开。"换个衣服下楼吧，陪我去看个亲戚。"
要求很突然，他还是应声好；想起了什么，唤住母亲："妈，你看见我女朋友了，她的脚可好？"
"脚？"庄母回头，冷笑道："她的高跟鞋足足超过三寸，走得比谁都俐落，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。"
他一怔，跟着释怀了，所以一切真是梦魇，他夜半根本未起床离开过卧房。
但如此日有所思，夜生梦魅，绝不是好现象。
他彻底洗浴一番，换了外出衣衫，步下楼，在楼梯转弯处止步，瞥见脚下有一块木板在接缝处翘起，稍不注意脚尖便会蹴及；他伸手触按，判断是湿气长期浸染导致木质变化而裂开，这屋子应该安排修缮了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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